我在古代当法医:豺狼心

21世纪女法医陆一楠,意外穿越到古代,与大理寺少卿任之初、神秘江湖侠客聂其轩,组成破案三人组,为生者洗冤,为逝者昭雪。

楔子

“咳咳……”床上的女人费力地支起半边身子,看着给自己熬药的男人,“相公,咳咳……”

男人闻声忙放下手中的蒲扇,快步走向床边,一边给女人顺气一边焦急道:“娘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你等等,药马上就好了。”

女人摇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相公,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是好不了了。”

男人听她这样说,忙低声呵斥:“瞎说什么?你……”

男人要说些安慰的话,却被女人打断,“相公,你听我说,我这样的身体,多活一天,便多受一天的罪。我不想再拖累你,我求你帮我,让我死吧!”

男人脸色一变,“你不要胡思乱想,你的病会好的。”

女人见男人生气了,便无奈一笑,也不再说什么。

1

陆一楠三人是三天后到的丰城,听任之初说,丰城太守徐德曾是皇上的恩师,此次途经此地,自然要去拜访一番。

几人到了太守府,却见太守府门前挂了白幡,任之初派了小厮上门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徐太守的独女去世了。几人对视一眼,看来他们来得不是时候。

但既然赶上了,自然要代表皇上前去吊唁一番。

递了名帖之后,很快便有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在仆从的搀扶下匆匆迎了出来。老人见到任之初便要行礼,任之初连忙扶住,“徐老,不可不可。”

徐德不依,“您是钦差,如圣上亲临,下官理应如此。”

任之初道:“我们这次途经此地,本应代表皇上前来探望,却不知竟遇上府中办丧事,还望徐老不要嫌弃我们叨扰了。”

“岂敢岂敢?钦差大人快快请进。”

几人进了灵堂,上香之后,便被带去了后堂。

一路上,陆一楠一直皱着眉头,聂其轩低声问:“怎么了?”

陆一楠与他耳语道:“这酷暑天气,徐家小姐的尸身倒是保存完好,听说死了几日了,竟一点味道都没有。”

聂其轩点点头,“我也注意到了,不过,你忘了上次在凉城,安平家的冰窖,想来,徐太守家也有吧!”

“可是,我总感觉灵堂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烤肉香味。我观察过了,灵堂里摆放的除了水果,就是生猪头,那烤肉味儿是哪儿来的?”

聂其轩笑了笑,“可能是你饿了。”

陆一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嘿嘿笑道:“也许吧!我还真是想念家乡的烤肉了呢!”陆一楠想起,出任务之前,自己还和同事们约好晚上一起烧烤呢,谁知……

唉!自己失踪了,也不知有没有人想自己。

“怎么唉声叹气的?”

还没等陆一楠回答,走在前面的任之初便回过头,道:“义兄,阿楠,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

聂其轩抬眼看向任之初,笑道:“没什么,只不过,阿楠说饿了。”

徐太守哈哈一笑,“是老夫怠慢了,”随即吩咐小厮,“快去吩咐厨房,做些好菜来。”

2

饭桌上,陆一楠看着面带微笑的徐老,有些疑惑。按理说,女儿死了,做父亲的不是应该伤心的吗?怎么这徐太守还这么高兴?

这样想着,陆一楠便嘴快地问了出来。任之初刚要伸手捂住陆一楠的嘴,却见徐太守摆了摆手,“无妨,芸儿从小便被心疾折磨,她这样去了,也许对她来说,是解脱吧!我作为父亲,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陆一楠听着徐太守的话心里一阵唏嘘,在保守的古代,徐太守还能这么想,可见这人的心胸之开阔。这样的人,一定是位光明磊落之人。

酒至半酣,一名披麻戴孝的男子被人扶了进来,男子看见众人,拱了拱手,“父亲,钦差大人。”

徐太守点点头,对着任之初几人道:“这是我的女婿,吴亮。”随即又看向吴亮,“坐下吧!明天芸儿下葬了,你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听岳父提起妻子,吴亮忍不住又落了泪,“父亲,都是我不好,如果当晚我没有去书房的话,卧房也不会着火,芸儿也就不会……”

“等等,”陆一楠听得一脸蒙,“徐小姐不是病死的?”

徐老叹了口气,摇摇头,似是不愿多说。

倒是吴亮,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哽咽道:“都是我不好,那晚芸儿说她不想活了,要我杀了她,我一时生气,就去了书房。谁知半夜时分,卧房竟然起了火。”

陆一楠与聂其轩对视一眼,随即看向吴亮,“火是徐小姐点的?”

吴亮摇摇头,“不是,是一个傻子。”

“傻子?怎么回事?”

原来,那个傻子名叫阿强,从小无父无母,挨家挨户讨饭吃。

他平时并不做什么坏事,反而总帮着城内人家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人们见他可怜,平时施舍给他点剩饭剩菜,他倒也吃得开心。

后来,徐太守见他可怜,便把他带回府,收他为义子,还请大夫为他治病,眼见得他有了好转,没成想却又出了这等事。

“那个阿强现在在哪儿?”

“唉!”徐太守叹口气,“他放火烧死了我的女儿,我自然怨恨他。可阿强终归是个傻子,也并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芸儿死后,我便让人将他赶出了府。”

任之初微微皱眉,“徐老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怎可如此轻易便把凶手放掉?”

“钦差大人说得有理,当初我也是这样跟父亲说的,可父亲慈悲心肠,不忍心惩处那人,可怜了芸儿,死的时候身上连一块完整的皮肉都没有了……”吴亮说着,又抬起袖子捂住了脸。

“吴亮!”徐太守低斥一声,“贵客面前,不可无礼。”

见吴亮畏畏缩缩地闭了嘴,聂其轩勾唇笑道:“太守大人不必在意,晚辈见吴兄也是爱妻心切了。”

3

宴席撤去,聂其轩便拉着任之初二人径直出了太守府。

“义兄,何事如此匆忙?”

聂其轩脚步未停,边走边道:“我见那吴亮颇为奇怪,总觉得他那悲伤的表情是装的。”

陆一楠撇嘴,“我还以为就我自己看出那个吴亮的不正常了呢!”

聂其轩道:“通常爱妻去世,家人定会形容憔悴。可这个吴亮,面色红润,眼角上扬,虽然眼泪流得不少,却没有半点真情,我怀疑徐芸的死有什么内情。”

“所以,义兄是要去见那个傻子?”

聂其轩点了点头。

几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一个破庙里找到了阿强。

三人到的时候,阿强正和一群乞丐抢一个馊馒头。

抢到手后,他囫囵地塞进嘴里,一点也不怕噎到。

乞丐们没得着便宜,蜂拥而上对着阿强拳打脚踢。

阿强被馒头噎得直翻白眼,聂其轩出手赶走了那帮乞丐,又给他调理了一下气息,待看到他把嘴里的东西全数吐了出来,才松了口气。

几人这才打量起阿强,只见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虽是一身破烂,但一双眸子却是黑得发亮。

阿强缓过神来,又趴到地上,捡食刚刚掉落的馒头渣。

聂其轩把在路上买的一包糕点扔到他面前,冷声开口:“好了,别再装疯卖傻了!”

阿强闻言瞬时变了眼神,可很快便掩饰过去,依旧拿着沾了灰的馒头往嘴里塞。

任之初显然也发现了不正常,他扯了扯二人的袖子,高声道:“我看我们还是走吧!刚刚徐老说了,等徐小姐下葬后,就要把徐家交给吴亮打理,要我们去作个见证呢!”

几人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一道稚嫩的男声打断,“是他杀了芸儿姐。”

几人顿住脚步,对视一眼,然后回过头,看着阿强。

任之初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据阿强回忆,那晚他本来要去看望徐芸,谁知,他刚要敲门,就听到屋里有声音传来。

他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芸儿姐一向温婉,可屋里传出的却是争执的声音。

他心思一动,悄悄捅破了窗户纸,这一看,却吓了一跳。

阿强只见吴亮狰狞着脸正拿着一条腰带狠狠勒在徐芸的脖子上。

他当时被吓坏了,刺激之下犯了病,心里只想着要打跑坏人救下徐芸。

于是就闯进了卧室,他与吴亮争执之下,不小心碰翻了烛火,火势迅速蔓延,吴亮人高马大,几个来回便把瘦弱的阿强打倒在地,迅速逃离火场。

阿强挣扎着爬出门外,却眼睁睁看着徐芸的尸体被大火吞没。

当下人们闻讯赶来时,就只发现了晕在徐芸房门前的他。

任之初问:“那你为何不把真相告诉徐太守?”

阿强擦了擦眼泪,“我在昏迷之时就被人扔出了徐府。待我醒来后,曾想回徐府与父亲说明真相,奈何我在火场时被熏坏了嗓子,一时说不出话,再加上不识字,根本就是诉求无门。”

“那你嗓子好了之后,为什么不回徐府?”

阿强低下头,嗫嚅道:“我知道徐家已在吴亮的掌控之中,以我一人之力,是断不可能让他伏法的。”

聂其轩嗤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思竟然如此通透。”

“前些天我遇到了一位长相貌美的哥哥,他赠了我一粒药丸,我服下之后病就好了,除了芸儿姐死的那晚,就再也没有犯过。

“在芸儿姐死后,他又为我治好了嗓子。也是他告诉我,几日后便会有人来找我,为我伸冤。”

三人好奇,“长相貌美的哥哥?你可知他姓甚名谁?”

阿强摇了摇头。

4

几人出了破庙,陆一楠道:“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聂其轩挑眉看着她,“当然是验尸喽。”

陆一楠抬眼看向任之初,“书呆子,你去同徐太守说。”

看着任之初为难的样子,聂其轩挑眉看向陆一楠,“说服死者家属同意尸检,不应该是你的事吗?”

陆一楠眉心一跳,疑惑地看着聂其轩,与他耳语道:“聂先生,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的真实身份。”

聂其轩轻咳一声,并未答话。

当三人再次回到太守府,并提出开棺验尸时,还未等徐太守有所表示,吴亮却跳起来坚决反对。

任之初并未理会他,只对着徐太守道:“纵火嫌犯阿强昨日到本官跟前喊冤,说杀死徐小姐的真凶另有其人。

“本案本就应交衙门审理,现下嫌犯喊冤,本官理应管上一管,徐老的意思呢?”

徐太守面露悲色,对着任之初深深作了个揖,“我的女儿生前饱受病痛折磨,如今再被人开膛剖腹,她会投不了胎的。

“此事老夫不再追究,还望钦差大人看在皇上的面子上,给芸儿留个全尸。”

任之初连忙扶住徐太守,“徐老,晚辈怎当得您如此大礼。”

徐太守却是不动,重复道:“还望钦差大人成全!”

眼见得任之初一脸为难,陆一楠站出来道:“徐老,尸体是死者最后的尊严,晚辈认为您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死得不明不白吧?”

徐德沉默。

任之初见状,叹了口气道:“好,既如此,本官尊重徐老的意思。只是这个世上,恐怕又要多一条冤魂了。”他拱了拱手,“本官就此告辞。”

任之初说完便不再停留,徐太守看着三人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在三人迈出门的一瞬间,徐太守突然出声:“钦差大人,老夫同意了。”

“父亲……”吴亮急忙制止,却被徐太守打断。

“什么都不要说了,陆公子说得对,尸体是死者最后的尊严。芸儿活着的时候,为病痛所苦,我不想自己的女儿,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5

依然是聂其轩做助手,几次的尸检经历,两人的配合已经十分默契。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掀开尸体上盖着的白布时,陆一楠还是倒吸了口气。

“尸体严重缩水,体表已经验不出什么了。聂先生,麻烦帮我准备一小块浸湿的棉花。”

聂其轩点点头,依言把陆一楠需要的东西递给她。陆一楠掰开尸体的嘴,把棉花用镊子夹着,在尸体的喉咙深处蹭了蹭,陆一楠看着洁白依旧的棉花,皱眉,“果然不是被烧死的。”

聂其轩挑眉,“哦?”

陆一楠举着棉花,“你看,棉花很干净,一个大活人,在火场里势必是要呼吸的。只要张嘴呼吸,灰尘就会进到呼吸道里,可徐芸的身体已经烧成了这样,她的嘴巴里却还是很干净,不过……”

“怎么了?”

陆一楠皱眉,“她的口腔皮肤组织发黑,还伴有腥臭味,似乎是……”

“中毒?”

陆一楠点头,“对,我需要打开死者的胸腔,看看她是不是中毒而死。”

聂其轩点点头,看着陆一楠熟练地打开了徐芸的胸腔。他不是很懂尸检,但还是能看出,徐芸除了心脏有些异样,其他器官并无异常。

“不是中毒死的。”

陆一楠抬起胳膊擦了擦汗,“对,她应该是提前服了毒,死的时候,毒性还没有发作。”

聂其轩皱眉,“那是不是心疾发作?”

陆一楠摇摇头,“不是,她的心脏虽天生畸形,但至少在她死前,她的病情很稳定。”

聂其轩点点头,“那她真正的死因还能查出来吗?”

陆一楠自信地挑眉,“当然没问题,只要有尸体,就一定能找出死因。现在,要查那里了。”

为了避免先入为主,她尸检的时候特意绕开了颈部,现在,别的地方都没找到致命因素,就只剩下那里了。

陆一楠小心翼翼地打开尸体的颈部皮肤,皮肤已经严重碳化,但皮下还是可以看出一圈索沟。

陆一楠指着那圈与别的地方颜色明显不同的皮肤对聂其轩道:“舌软骨和甲状软骨断裂,颈部有索沟,看来阿强说得没错,她的确是被人勒死的。”

聂其轩皱眉,“吴亮也可以说是她自己自杀的。”

陆一楠摇摇头,“不可能,痕迹是不会骗人的。一般自缢而死的人,绳索的痕迹只会到耳后发际线,可你看看徐芸的尸体,绳索痕迹绕颈一周,而且在颈后有交叉。

“通常一个人如果自缢的话,只需要把绳索吊在梁上,然后脖子一伸就可以了,就算她想在自己的脖子上多绕几圈,那痕迹也就不止这一道,您可以试试。”

聂其轩拿了一根细绳,反复试验了几次,点点头,的确如此。

“就算是他杀,吴亮也可以说是别的歹人潜入府中杀了徐芸。”

陆一楠点点头,“所以,当务之急,我们要找到那条勒死徐芸的腰带,然后与这道索沟痕迹做对比。可是当夜大火,人都已经烧成了这样,一条小小的腰带,恐怕早就被烧毁了。”

聂其轩摇摇头,“不一定,我想,我们去看看阿强吧!”

陆一楠瞪大眼,“你是说……”

聂其轩拉过她的手腕,“走吧!去晚了的话,我怕会有人对阿强不利。”

6

聂其轩所料果然不错,他们赶到阿强栖身的破庙时,阿强正与一名黑衣人纠缠,他的身上被刺了几个血窟窿,也幸而他机敏,没有伤到要害。

聂其轩眉眼一冷,抽出佩剑,只几招便把黑衣人打得跪地求饶。

他扔给阿强一枚止血的药丸,看着他服下后,才又看向被制服的黑衣人,厉声道:“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哆哆嗦嗦不敢答话。

聂其轩嗤笑一声,“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出来杀人,雇佣你的人还真是胆大。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凉意,那黑衣人连声道:“大侠饶命,小的说,都是我那老乡吴亮,是他给了我银子,让我把这小子杀掉。”

“原因?!”

“小的不知,小的真不知道。”那人磕头如啄米,哆哆嗦嗦讲了他与吴亮勾结的缘由。

黑衣人名唤李二,原是一名屠夫,后来由于染上了赌瘾,落得个流离失所的下场。

在他活不下去之际,几年未见的同乡吴亮找到了他,给了他一笔数目不少的钱,让他杀了阿强。

他看着那堆白花花的银子,仗着自己身强体壮,遂应下了这桩缺德事。

聂其轩把李二扔给随行的护卫,看向阿强道:“勒死徐芸的腰带可是在你身上?”

阿强缓了两口气,指着自己的腰间,“哦在,在这儿。”

“现在我们要带你去徐老面前与吴亮对峙,你可害怕?”

少年摇了摇头,“不怕,只要能为芸儿姐报仇,我什么都不怕。”

7

三人回到太守府时,吴亮一见阿强便大惊失色。

“你你你……你不是……”待看到陆一楠二人时,他倏地闭上嘴。

陆一楠冷笑一声:“说啊!怎么不说了?他怎么了?”

吴亮赔笑道:“陆公子,我的意思是他不是被赶出府了,怎么还敢回来。”

陆一楠却是不理他,径直对着徐太守拱手道:“徐老,我与聂兄验尸得知,徐小姐的死因根本就不是被烧死,而是被人勒死的。”

“什么?”徐德一惊,“勒死?你们可有证据?”

“当然,”陆一楠从袖子里抽出验尸格目递给徐太守,“人证物证俱在。”

徐太守看着验尸格目,一双手颤抖不停,待看罢,他又问陆一楠:“陆公子所说的人证现在何处?”

一直躲在聂其轩身后的阿强这时走到徐德跟前跪下,“父亲,那个人证便是孩儿。”

“闭嘴!”吴亮急道,“你已被父亲赶出徐家,怎地还有脸回来?”

聂其轩伸手在他身上一点,“吴公子还是安静点听听阿强怎么说吧!”

吴亮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就那样尴尬地摆着姿势,听着阿强一五一十把那晚的情况说与徐太守。

徐太守听罢,一拍桌子,冲着吴亮怒道:“阿强所说可是当真?”

聂其轩解开吴亮的穴道,后者当即跪爬在地上,鼻涕眼泪齐飞,“父亲明鉴,一个傻子的话怎可当真?”

任之初讥笑道:“本官见阿强年纪虽小,但说话条理清晰,一点都不像傻子,倒是吴公子,还是莫要再装傻充愣了。”

任之初话落,便有侍卫把李二提到徐太守面前,那李二只不过是个赌徒,哪里见过这阵势,当下便把吴亮如何买凶杀人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徐太守看向吴亮,“吴亮,他说的可是真的?”

吴亮忙爬起来,抱着徐太守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好不伤心。

“父亲,他烧死芸儿,我实在气不过,才出此下策。”

聂其轩冷声道:“刚刚阿楠已经说过,徐小姐根本不是被烧死的。阿强也说了,是他亲眼看见你勒死了徐小姐。”

“他胡说,你们口口声声污蔑我,可有什么证据?”

阿强把一条腰带交给徐太守,哽咽道:“父亲,这条腰带便是证据,其实我的疯病早就已经好了,那天放火只是因为受了惊吓,犯了病。”

徐太守接过腰带交与管家仔细看过,那花纹样式的确属于吴亮。

“吴亮,你可还有话说?”

吴亮见再隐瞒不下去,索性点头承认,“对,就是我。可是父亲,是芸儿要求的,她说她活得太痛苦了,要我帮她,我实在见不得她受苦,所以就答应了。

“我之所以会嫁祸阿强,也是因为怕被父亲误会。既如此,孩儿现在就为芸儿偿命。”

吴亮说着,便撞向一旁的柱子,聂其轩眼疾手快,提起一把椅子便砸向他的后颈。

徐太守老泪纵横,扶起被砸得头昏眼花的吴亮,“芸儿的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怪只怪她福薄,患了那折磨人的病。可你不该跟她一起犯傻啊!”

看着翁婿俩哭作一团,陆一楠三人对视一眼,这个吴亮,使得一手苦肉计,就这么轻易地把徐太守拉到了他那一边。

云国律法,协助他人自杀若是家属追究,也是可以判罪的,但看徐太守的态度,他们也是无计可施。

8

几人回了房间,彼此却都了无睡意。任之初“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气愤道:“我这些年主管刑狱诉讼,还从没这样窝囊过。明知那个吴亮是故意行凶,却没有任何证据指证他。”

陆一楠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我白天的时候打听了一下,吴亮与徐芸婚后感情很好,从未有过争吵。即使徐芸身体不好,不能生育,吴亮也没有嫌弃过她。”

任之初附和道:“对了,你们验尸的时候,我与徐老闲聊,他说这个吴亮原本是个穷小子,前几年逃荒到了这里,饿晕在太守府门前。徐老见他能识文断字,便把他留在府中做西席先生教导徐小姐,后来两人暗生情愫,私定终身,吴亮便入赘了徐府。”

阿强吃着点心,突然道:“不对,吴亮早就与芸儿姐分开住了。”

“分开住?”陆一楠看向阿强,“什么意思?”

阿强稚嫩的脸有些红,低声嗫嚅道:“我曾数次见过吴亮在天黑后与府中的丫鬟小莲在书房……那个……我曾说与芸儿姐听,可她并未在意。”

“哪个?”任之初疑惑。

陆一楠哭笑不得地拍了他一下,“哎呀,你这个书呆子,孤男寡女大半夜的,你说是哪个?”

“咳,”任之初迅速反应过来,他轻咳一声,道,“你们的意思,吴亮可能是与丫鬟私通,被徐芸发现之后,杀人灭口?”

聂其轩点头,“杀人灭口也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我记得徐太守虽没有实权,可该有的俸禄一样不少。皇帝感其教诲之恩,曾下旨这个太守之位可以世代承袭,我想,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义兄的意思是,吴亮会为了太守之位,对徐老下手?”

“很有可能。”

“可是,就算我们找到了原因,依然没有证据,办案是讲证据的,哪怕有口供也行啊!”这个时代,没有监控,只要吴亮咬死了是帮助徐芸自杀的,他们就没有任何办法,治他故意杀人罪。

“口供?”任之初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不过阿楠,得由你出马。”

陆一楠拍桌子,“什么办法?快说。”

任之初把他的计划一一道来,陆一楠听完之后,心里偷笑,这个书呆子,平时呆头呆脑的,没想到整起人来,也够损的。

9

后半夜的时候,风雨交加,吴亮被一个雷惊醒。他坐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自从徐芸死后,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做梦的时候,他甚至都能听到她最后的诅咒。

连吴亮都没有想到,徐芸那么爱他,竟然会那么恶毒地咒他。

梳妆台那里传来“咔嗒”一声,像是什么被打开的声音。

吴亮心里一紧,这个房间,是他和徐芸的新房。徐芸自病重后便搬去了湖边小屋,也是死在了那里。

吴亮顺着声音望过去,却被一道背影吓得心神俱骇。

妆台前的绣凳上,坐着一名白衣女子,她对着镜子,描眉,涂唇,梳头,甚至还轻轻哼着歌。

“你……你是谁?”

妆台前的女子闻言轻轻一笑,轻启朱唇,“相公,是我呀!”

阴森的女声让吴亮的声音更加颤抖,“徐芸,你……你不是死了吗?”

女子站起身,缓缓转过头,“我是死了呀!可是相公,我也说过,我会永远缠着你,让你不得好死的。”

明明是轻柔的语气,却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吴亮看着女人一张焦黑的脸,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女人一步步走近吴亮,每走一步,吴亮便抖得厉害一分,“你……你不要过来……”

女人抬手,抚着自己的脸,“相公,我美吗?这张脸,可是拜你所赐呢!”

徐芸虽然长期卧病在床,样貌却是数一数二的,可如今那张脸上伤疤遍布,身上甚至还隐隐散发着皮肉烧焦的味道,吴亮不由得干呕了一下。

他看着慢慢停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突然掏出一张符纸扔在女人身上,发狂一般地笑,“哈哈!法师说了,只要把这张符贴在你的身上,你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翻身。”

“女鬼”似有些虚弱,声音里满是悲痛,“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吴亮哈哈一笑,“自我娶你的那天,我就盼着你去死,谁知你重病缠身,却活了那么久。没办法,我只能偷偷把你的药换掉。

“你那天受不住病痛折磨,求我杀了你,我本来没想明着动手,谁知却被你撞破了我和小莲的事,那你就不得不死了。

“等你一死,过不了几个月,你的父亲就会因为思女过度而亡。到那时候,我就是徐家真正的当家人了,哈哈哈哈!”

“孽障!”

吴亮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一声暴喝,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敛去,只见屋内灯光大亮,原本站在他面前,一脸焦黑的“女鬼”不知何时变成了陆一楠。

吴亮看着门口为首的徐太守,再又看了看被人控制住的丫鬟小莲,一下子瘫软在地,心知自己完了。

10

徐府前厅。

任之初坐在主位上看着一身狼狈的男女,厉声道:“吴亮,还不速速把你所做之事如实招来?”

吴亮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听得任之初的厉喝,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慢慢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待看到一旁坐着的徐太守时,像见到了救星般跪爬着向前,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父亲,都是误会,一切都是他们陷害我的,他们与那傻子是一伙的,想要害死我然后谋夺徐家财产。”

“够了!”徐太守一脚把吴亮踹翻在地,脸色铁青道,“芸儿自幼体弱,我一直怕她活得辛苦,所以你说她是受不住折磨才求你杀了她,老夫也并不怪你。可你竟然从进我徐府之时就是带着目的而来,现在竟还反咬钦差大人一口,老夫看你还真是执迷不悟!”

“不是的,父亲,都是她,”吴亮指着小莲,“是她勾引我的,我是男人,芸儿身体又不好,我……”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陆一楠打断,“真是恶心,敢作不敢当,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还真对得起你的名字,当真是‘无良’啊!”

她说着转身看向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莲,“他如今这样对你,你还想替他隐瞒吗?”

那叫小莲的丫鬟重重磕了两个头,“老爷,我说,我都说。我与吴亮本是同村,自小青梅竹马,也早就订下婚约,待他考中功名便与我成亲。

“谁知,他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村。后来我辗转打听到他入赘了徐府,本想让他给我个交代,可却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他说徐家小姐身子不好,他又日日往小姐药里下一些影响药效的东西,待小姐归西,老爷定会把徐家交与他打理,到时徐家便是我们二人的天下了。

“所以我便卖身进府当了丫鬟,本来我二人来往得小心翼翼,可那次却不小心被小姐撞见,小姐虽未说什么,但吴亮说,小姐不能留了,于是那晚他便勒死了小姐。”

11

徐太守为阿强改名徐强,正式认他为自己的儿子,写入族谱。

马车上,陆一楠感慨,“好人终有好报。”

聂其轩挑眉,“徐芸有中毒迹象,你在给阿初的验尸格目上怎么没有写?”

陆一楠抿唇一笑,“恶人总要受到惩罚。”

徐芸不想拖累吴亮,原本已经服了毒,可吴亮竟然连这个时间都等不了。

他的计划就是在杀死徐芸后,以同样的方法害死徐太守。若不是徐强,徐芸可能永远不会瞑目了,就连徐太守恐怕也会死于非命。徐家于徐强有恩,徐强又何尝不是徐家的恩人呢?

小剧场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任之初和聂其轩都不再吃肉,尤其是熏烤之类的肉。

有一次,一行人没有赶上宿头,遂在山中凑合一夜,陆一楠架着一堆火,举着侍卫抓来的野鸡,撒盐,涂蜂蜜,忙得不亦乐乎。

烤好之后,陆一楠撕下一只肥大的鸡腿,递给聂其轩,聂其轩一脸的敬谢不敏,再又看了看任之初,那小子连看都不看她,默默地在一旁啃干粮。

一边啃还一边在那儿嘟囔:“阿楠,你刚刚剖完被火烧过的尸体,再吃这烤鸡,你也能吃得下去?”

陆一楠嘴里嚼着肉,口齿不清道:“那你倒是生吃一个给我看看啊!”

聂其轩、任之初:“……”当仵作的女人果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