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法医:中元夜
21世纪女法医陆一楠,意外穿越到古代,与大理寺少卿任之初、神秘江湖侠客聂其轩,组成破案三人组,为生者洗冤,为逝者昭雪。
1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到太平县时已经是五天后,正好赶上太平县的中元节庙会。
太平县的中元节庙会由来已久,陆一楠听了聂其轩的介绍,顿时两眼放光。她来这里一个多月,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也幸而她大大咧咧,无拘无束,要不然早无聊死了。
任之初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陆一楠时,却被她嫌弃,“嘁,我又不是小孩子,谁吃这个?”
任之初委屈地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又看了看大街上举着糖葫芦的少女,挠挠头,实在搞不懂阿楠的想法。
聂其轩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往人群里挤的陆一楠,语重心长道:“你不能以看女人的眼光看她,她除了外表,还有哪里像个女人?”
任之初看着自家义兄一本正经的表情,一脸赞同地点点头。
客栈里。
陆一楠一边磕着任之初买来的瓜子,一边吐槽,“你们这里的娱乐活动太单一了,没意思。”
“阿楠,你们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
“我们那边好玩的很多啊!手机,电脑,游戏厅,对了,听说最近还出了一款很火的吃鸡游戏,我还一直想玩来着。可惜没来得及。”
陆一楠看着听得一脸认真的两个男人,转了转眼珠,嘿嘿笑道:“我突然想起一个非常好玩儿的游戏,不过输了是要花钱的。”
聂其轩挑了挑眉,“哦?什么游戏?”
陆一楠擦了擦手,“等着啊!我得做些准备。”
两人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看见陆一楠拿着一摞薄竹片走了进来。
在两人好奇的目光下,陆一楠“啪”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拍在桌上,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下解释道:“这东西叫扑克牌,我们要玩的游戏叫斗地主,我先来讲讲游戏规则啊!”
陆一楠一口气说完游戏规则,抬眼看向两人,“怎么样?听懂了吗?”
聂其轩点点头,任之初却有些为难,“阿楠,输了的人要在脸上画乌龟,会不会太……”
陆一楠看着他这样,想了想,文人都是要面子的,况且,要是在一脸严肃的聂其轩脸上画乌龟,那个画面,想想就要笑场。自己的目的只是赢点钱而已,还是不要太难为人。遂豪爽地拍了拍胸口,“好了,输的人贴纸条吧!最后一起算账。”
一个时辰后。
任之初看着脸上贴满纸条的陆一楠,忍不住“噗嗤”一笑。
陆一楠“啪”地一拍桌子,任之初赶紧噤声,正襟危坐。
陆一楠“呼”地吹出一口气,吹得满脸纸条乱飞,聂其轩扯唇,“陆姑娘,是不是该把银子给在下结一下?”
陆一楠一把扯掉纸条,“不行,换个游戏,炸金花,这次谁输了,画乌龟!”她还就不信了,她一个掌握着各种高科技的现代人,还赢不过他俩。
又一个时辰后。
聂其轩扔掉手中的“扑克牌”,抱怀看向脸上画满乌龟的陆一楠,“陆姑娘若是没钱的话,可以写欠条。”
陆一楠:“……”两个古代人,为什么比她还会玩?还有,他俩为什么还赢得一脸无辜?
陆一楠捅了捅在一旁看戏的任之初,“书呆子,给钱。”
任之初一脸茫然,“为何要我给?”
陆一楠摆摆手,“我的工钱你还没给我结,输给你们的钱从工钱里扣,剩下的不用找了。”
任之初掰着手指头算了会儿,为难道:“可是阿楠,你一个月的工钱是二两银子,你欠了我五两,欠了义兄二十两,以工钱抵扣的话,你还欠我们二十三两。”
聂其轩点点头,“也就是说,你不吃不喝一年之后才还得上这笔赌债,你平时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没事还爱去听个曲儿,这样算来,最起码你还要干上两年,才能还上这笔银子。”
“……”陆一楠悔不当初,以前出外勤的时候,不是经常教育那些人,赌博害人的吗?
聂其轩看着陆一楠垂头丧气的样子,勾了勾唇角,右手执着扇子拍了拍陆一楠的发顶,语重心长道:“以后老实点,不要总存拿钱逃跑的心思。”
陆一楠:“……”这人,是会读心术吗?
任之初却是一脸错愕,“阿楠,你要走?”
陆一楠心虚地瞥开眼,呵呵两声,“聂先生开玩笑呢!”
聂其轩一脸的意味深长,“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把赌债一笔勾销。”
陆一楠两眼放光,抓住聂其轩的手,“什么法子?”
聂其轩扔给她一块湿毛巾,“不如,你给我们讲讲你的家乡吧!比如说过节的时候都有什么习俗,或者生辰的时候是怎么过的。”
陆一楠听他说起生辰,擦脸的手一顿。
自己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虽说有自己的生日,院长妈妈对她也是极好,可是孤儿院资金紧缺,吃饭都成问题。唯独每年生日时,院长妈妈会给她擀一碗长寿面。从小到大,她就特别羡慕那些过生日有奶油蛋糕吃的小朋友。
后来,她上了大学,当了警察,能养活自己了,一个蛋糕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却再没有那种心思。
陆一楠舔了舔唇,“我们那里,过生日的时候要吃生日蛋糕,还要吃长寿面。”
任之初挠挠头,长寿面他吃过,可是,“阿楠,生日蛋糕是什么?”
陆一楠看了看任之初,抓过纸笔,凭借自己画解剖图的画功,“刷刷”几笔,就画了一个简单的双层蛋糕,“喏,就是这样子,上面还要点燃与年龄数目一样的蜡烛,过生日的人,许完愿之后,再将蜡烛吹灭。”
聂其轩看了一眼,与任之初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把纸收进袖中,“好了,这次的赌债就一笔勾销,下次不要再耍小聪明。”
2
躺在床上,陆一楠想着与聂其轩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在现代的时候,她独来独往惯了,每天与尸体打交道,倒也并不觉得孤独。
到了这里,遇见了这两人,一开始各种不适应,但时间长了,竟也觉得有朋友的感觉不错。
可她还是怕,若是有一天,她回了她的时代,会舍不得他们。尤其是书呆子,文人一向重情,如果自己突然消失了,他怕会接受不了的。
陆一楠心内烦躁,索性披衣起身,来到院子内的天井处纳凉,她刚刚坐下,便听得对面的房间有呵斥声和杯盘掉落的声音响起。
不一会儿,便有一名穿着黑色斗篷身子佝偻的老婆婆端着被打翻的饭菜退了出来,房间的主人骂骂咧咧地关上门。
那老婆婆一瘸一拐腿脚极不利索,走到陆一楠身边时,身子往前一扑差点摔倒。
陆一楠一把扶住她,关切道:“老婆婆,您没事吧?”
那老人却是不理她,甚至连道谢也没有,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真是奇怪……”陆一楠嘀咕了一声,见天色不早了,便也回了屋。
第二日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这一点跟现代很像。
陆一楠一大早就没见到聂其轩两人,心里只以为他们是去微服私访,倒也并没有在意。
昨晚聂其轩给了她几两碎银子,陆一楠闲得无聊,决定自己一个人去逛逛。
刚迈出房门,陆一楠就听得一阵喧闹,抓住一个小二一打听,才知道出了人命。
陆一楠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她现在是衰神附体吗?怎么走到哪都有死人。
不确定是不是命案,陆一楠看了看出事的房间门前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还是走了过去。
分开看热闹的人群,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挂在梁上晃晃悠悠的人,只见那人脸色发青,眼眶突出,舌头伸出口外,正下方还有一摊快要干涸的水渍,只一眼,陆一楠就知道这人没救了。
她招呼小二疏散了看热闹的人,又找了几块门板铺在地上,几个人踏着门板,把死者放了下来。
陆一楠看了看死者的尸斑,又摸了摸死者的关节处,皱眉道:“死了三四个时辰了,看现场,像是自杀。”
小二有些犹豫,“那要不要报官?”
陆一楠站起身,“报吧!看这样子,死者应该是外乡人,就算是自杀,也要查明自杀的原因。”
任之初和聂其轩回到客栈的时候,正好碰上官府的人抬走尸体,两人对视一眼,快步回到房间,却见陆一楠悠哉地在喝茶。
见二人回来,陆一楠眼皮都不抬一下,“二位又去哪快活了?”
任之初笑得一脸讨好,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阿楠,我和义兄找遍了城里的糕点铺子,都没有你说的那种蛋糕,只能找了一家馒头坊,按照你画的图纸做了这个。”
陆一楠打开食盒一看,眼眶蓦地一热,食盒里,放着面粉蒸的双层“蛋糕”,边缘用红枣点缀,散发着阵阵甜香。
“你们……”
任之初嘿嘿一笑,摸出一封大红包塞到陆一楠手里,“阿楠,生辰快乐!”
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各种面额的银票,土豪的世界,果然简单粗暴。
聂其轩也递给陆一楠一个皮革的小包,“我看你那套刀用旧了,特意找人给你打制了几把。这种刀片虽不像你那种可以拆卸,但我试了试,用着也还算顺手。”
陆一楠看着那一排冒着寒光的柳叶刀,撇了撇嘴,“聂先生还嫌我不够忙?自从跟你们在一起,我走到哪都能碰到死人,这不,隔壁又死了一个。”
“我们看到了,阿楠,你不是一向见到尸体就手痒吗?这次怎么没有管?”
“我简单查了一下,死者是自杀。”
聂其轩挑眉,“一个外乡人,跑到客栈里自杀,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任之初点头,“义兄说得有道理,自古讲究落叶归根,那个人就算再想死,也没理由去别的地方自杀。”
陆一楠一愣,对呀,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可是,尸体已经拉回县衙了。”
“我们去现场看看。”
因为还没有结案,现场并没有打扫,门口守着两名县衙的官差,任之初的随从出示了令牌,几人顺利地进了房间。
陆一楠指着倒在地上的凳子,对二人道:“根据绳套长度,死者身长,我判断,死者就是踩着这个凳子上吊的。凳面上有两枚灰尘加层足迹,我对比了鞋底花纹,是死者的。
“绳结就是普通的结,死者颈部索沟与麻绳的花纹一致,并无其他痕迹,经初步体表检验,死者舌软骨和甲状软骨断裂,符合缢死征象。结合现场来看,确认自杀无疑。死亡时间为昨夜子时到丑时之间。”
聂其轩翻了翻死者的随身物品,“他的包袱里银票和金银首饰总共有差不多三千两,一个人怎么会带着这么多钱,背井离乡去自杀?”
“义兄,很奇怪,整个屋子里,没有找到死者的身份文书。”
聂其轩瞟了陆一楠一眼,“看来,我们有必要做尸体检验了。”
陆一楠也有些心虚,她只是从她法医的角度确定死者是自杀,却并没有考虑到自杀的原因,实在是不应该。
3
几人赶到县衙时,太平县的县令已经得到消息候在了门口。
并没有过多的客套,任之初直接吩咐县令着人引着陆一楠和聂其轩去了临时停尸房。
陆一楠穿戴好一身装备,直接就要解剖颈部,却被聂其轩拦下,“你忘了,法医验尸最忌讳什么了?”
陆一楠尴尬地吐了吐舌,“对不起,我又先入为主了。”
聂其轩俯身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从外表看,死者全身上下确实只有颈部那一条致命痕迹,不过为保险起见,你还是查查他有没有疾病或中毒迹象吧!”
陆一楠点点头,避开了死者的颈部,先打开胸腹腔,仔细检查了内脏器官,“我刚看了看他的牙齿磨损程度,年龄应该在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以他这个年纪,皮肤还能保养这么好的,不多见。”
聂其轩点头,确实,死者的皮肤比年轻人还要光滑,再加上他随身物品里发现的那些财物,他应该不是普通人。
半个时辰后,陆一楠拿着验尸格目向任之初汇报:
“死者,男性,年龄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经检验,体内各脏器无病变,也无任何中毒迹象,颈部发现一道索沟,延伸至耳后发际线,死者舌骨和甲状软骨断裂,符合缢死征象。结合案发现场痕迹分析,无他杀迹象,至于自杀的理由,目前还没有结果。”
任之初看向县令,“既然确认死者是自杀,那我们也就不插手了,至于寻找死者身份的事,就交给郑县令了。”
年轻的县令忙站起身,行了一礼,“钦差大人客气了,这是下官的职责。下官已命后厨备下薄酒,还望钦差大人赏脸。”
任之初站起身,“本官奉皇命查察吏治,还是不要与下级官员过从亲密的好。”
郑直淡淡一笑,“只是家母炒了几个家常小菜罢了,大人不必有所顾忌。”
任之初看了看聂其轩二人,点头道:“那就叨扰了。”
几人在郑县令的引路下来到后堂,经过后花园时,陆一楠的目光被一大片花吸引,对于有着一颗汉子心的陆一楠来说,她并不喜欢花,可是县衙后园的这片花却着实惹人注意。
陆一楠扯了扯聂其轩的袖子,“聂先生,你看,这世上竟有黑色的花,而且,”陆一楠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聂其轩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丛花的不同,看着郑县令道:“确实稀奇,不知这是什么花?”
郑县令微微一笑,“家母一向喜欢伺弄这些,听家母说,这种花,好像唤作曼陀罗。”
“曼陀罗?”陆一楠重复了一遍,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郑县令的母亲是一位慈祥的老妇人,几样寻常的家常小炒,配上杂粮饭,几人倒也吃得自在。
4
三人离开县衙时,天已经擦黑,任之初听说今晚会有灯会,非要扯着陆一楠去看个稀奇。
一路上,陆一楠兴致都不高,任之初有些不满,“阿楠,怎么了?从刚刚你就不言不语。”
聂其轩也看向陆一楠,“是不是还在想那丛黑色曼陀罗?”
陆一楠点点头,“我长这么大,还真从未见过有黑色的花。”
任之初边往前走边回头对陆一楠道:“阿楠,你若喜欢,改天我就去找郑县令讨一株给你。”
聂其轩看了看任之初的背影,侧头对陆一楠道:“我记得看过的一些药理书中提到过白色曼陀罗,这种花引自番邦,整棵都是有毒的。江湖上有些蒙汗药,就是用这种植物炼制的,只一点点就可以让一个人昏睡,量多的话,会致人死亡。不过,黑色的曼陀罗,我却是从未听说过。”
“郑老夫人为何要种这种花?”
聂其轩摇头,“也许是老人家喜欢这种新奇的东西吧!”
“也是,今晚我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好不容易碰到一宗不是命案的案子……”
陆一楠话音未落,却听前面一阵嘈杂。
“不好了,有人跳河了……”
三人对视一眼,快步朝出事的桥上赶去。
桥上聚集了很多人,一时挤不过去,聂其轩施展轻功掠过众人,捞起落水的人。
陆一楠一番抢救后,摇了摇头,“没救了。”
“哎,这不是沈焱,沈员外吗?”
任之初看着说话的人,“你认识?”
那人点点头,“太平县的人,恐怕没有不认识沈员外的,他可是我们太平县的首富,不过,他怎么会跳河呢?”
“你怎么知道是他自己跳的河,而不是被人推下去的?”
“我亲眼看到沈员外像是喝醉了酒,摇摇晃晃走到桥边,径直跳了下去。”
“对呀对呀!我也看见了……”
三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满是疑惑,短短一天之内,竟发生了两起自杀事件,死者还都是家境富裕的中年男子,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5
县衙的停尸房,大晚上待在里面,确实有些阴森,再加上灯光昏暗,给验尸增加了不少的难度。
这也是任之初第一次现场看陆一楠验尸,当他看见陆一楠戴着手套,在那具光裸的男尸身上摸来摸去时,还是忍不住出声,“阿楠,你们那里的女子都如此大胆吗?”
陆一楠翻了翻白眼,“在法医眼里,没有男人和女人之分,只有活人和死人之分,所以,在我眼里,你和聂先生跟我是同类,而他们,”她指了指两具男尸,“是一类。掌好灯,要不然一会儿的刀口不漂亮,你负责?”
陆一楠翻开尸体的眼皮,看了聂其轩一眼,“聂先生可以开始记录了。死者男性,四十五岁左右,头面部有淤血现象,眼底有出血点,口鼻处有蕈状泡沫伴有泥沙,指甲缝中的泥沙形态与口鼻处泥沙一致,手指关节有擦伤。”
聂其轩微一皱眉,“手部有擦伤,会不会是与人打斗所致?”
陆一楠摇摇头,“活人落水,肯定会挣扎,这时候,如果水底有坚硬的木石之类的,很容易造成磕碰伤。”
“好了,体表检查完了,我要解剖了。”陆一楠看了任之初一眼,“如果受不了可以出去,不要中途打搅我。”
任之初梗了梗脖子,“阿楠,我好歹也是大理寺少卿,大大小小的案子也断过不少,什么样的尸体我没见过,你可不要小瞧了我。”
陆一楠并未理他,接过聂其轩消好毒的解剖刀埋头工作。
“心血不凝,各个脏器均有不同程度的出血点,气管和消化道里有大量泥沙,这是死者落水时本能的吞咽动作所致。另外,尸体肛门处有粪便排出,符合溺水死亡的尸体征象,结合围观百姓的证词,他应该是自杀。”
三人走出停尸房,任之初深吸一口气,“义兄,我以后再也不想吃肉了。”
6
任之初把验尸结果交给郑县令,嘱咐他安抚好死者家属。三人回到客栈,聂其轩摸出一张纸,“这是在沈焱的身上发现的。”
任之初拿起来一看,纸张上的字迹经过水渍的浸染,已经模糊不清,不过还是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张身份凭证。
“陈垚,甲子年正月生人,祖籍东平县……义兄,阿楠,我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陆一楠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就按你的想法去做。”
任之初连夜派人赶去了东平县,所幸两个县离得很近,两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人就带回了消息。
三人的猜测果然没错,从任之初的手下带回的陈垚的画像来看,自缢的死者的确是东平县的陈垚。而据陈家人交代,陈垚之所以出现在太平县,是要来与沈焱谈一宗生意,至于两人为什么双双自杀,家里人就不清楚了。
陆一楠眼珠一转,表情有些猥琐,“哎,你们说,他俩不会是那种关系吧?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绝望之下,双双殉情。”
任之初无语,“阿楠,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陆姑娘想法奇特,不过,你就没想想,既是殉情,这两个人为什么没有死在一处?”
陆一楠摸摸头,也是,正常情况下,殉情的双方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选择同一种死亡方式,这两人明显不是。
7
第二日午饭的时候,郑县令慌张地赶到了客栈,“钦差大人,不好了,城内又发生了一起案件。”
“又是四十五岁左右,自杀?”陆一楠放下筷子,“这太平县,可不太平啊!”
郑县令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下官失职,下官失职……”
任之初皱眉起身,“好了,赶紧带我们去看看!”
死者是武馆的师傅韩淼,据目击者叙述,韩淼突然像疯了一样,砍断了支撑土屋的柱子,砸死了自己。
“据检验,死者韩淼,男,四十五岁。双眼突出,两手微握,皮肤遍布紫黑色淤痕,体表有多处伤口,均系生前所致,全身多处骨头断裂,内脏出血,呼吸道内可见少量灰尘,经检验,系被重压导致内脏出血而死。”
陆一楠一口气汇报完,聂其轩接着道:“与前两次不同的是,我发现他的体内有少量毒物残留。”
任之初皱眉,“不是自杀?”
聂其轩摇头,“不,根据武馆里目击证人的说法,韩淼应该是自杀,至于他为什么要自杀,就不清楚了。我想,应该与那些毒物有关,可惜,这种毒我从未见过,而且这毒溶于水还极易挥发,一个时辰后,便可消散无踪。”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几个人的名字真有趣。”
任之初想了想,“还真是,而且他们的死法,正应了五行相克,陈垚死于自缢,麻绳属木,木克土,沈焱是淹死,水克火,而韩淼是被土屋砸死,土克水。”
“如果按这个规律,下一个自杀的人,不是某鑫就是某森,某鑫死于火,某森死于刀剑。”
陆一楠叹口气,“我觉得,咱们有点像少年包青天或者柯南。”
聂其轩挑眉,“怎么说?”
“走哪死哪呗!”
聂其轩,任之初:“……”
8
“下一步,我们要在太平县找出名字里带有‘森’字或者‘鑫’字的,四十五岁左右的男子。”
令三人没有想到的是,下一个自杀者竟然是太平县的牢头周森,众人找到周森时,他已经疯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挥刀就要砍向自己。
聂其轩指尖飞出一枚银针,打在周森的穴道处,后者应声倒地。
聂其轩探上他的脉搏,摇头道:“他中了毒,一时半刻恐怕醒不过来了。”
“义兄可查出是何种毒物?”
“据我所知,应该与韩淼身上所中的毒一致。现在已死了三人,周森不知何时能醒。阿初,我们一定要比凶手先找到最后一个受害者。”
任之初交代郑县令抓紧寻找名字里带有“鑫”字的中年男人,经过后园时,任之初突然指着那丛曼陀罗对郑县令道:“本官看那丛花甚是稀奇,不知郑县令能否割爱,分我一株?”
郑县令与任之初一样,是个迂腐书生,他冲着任之初拱了拱手,“钦差大人客气了,稀罕之物当与人分享,大人请自便。”
任之初抱着花盆回到客栈,趁义兄和阿楠没回来的时候,把花摆在了陆一楠的房里。
三人吃完晚饭,陆一楠要回房时,任之初神神秘秘开口:“阿楠,你房里有一份我补给你的生辰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一楠被自杀案困扰,听了任之初的话并未多想,任之初送礼,左不过是银票珠宝之类的,反正放在那儿也跑不了,趁这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案子。
9
聂其轩半梦半醒间,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猛地睁开眼,却见陆一楠站在床头,直愣愣地看着他,手里的解剖刀寒光闪闪。
聂其轩眉眼一凝,在陆一楠举刀刺过来的时候,迅速闪避,躲过她的袭击。
“陆姑娘……”聂其轩试图唤醒她,陆一楠却像没听到一样,又向他刺来。
“阿楠?”聂其轩握住陆一楠的手腕,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她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像是傀儡被人操纵着一般。
在陆一楠再一次刺过来时,聂其轩狠下心来,一掌击向她的后颈,陆一楠终于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
隔壁听到动静的任之初忙披衣赶了过来,在见到只着中衣的义兄抱着同样衣衫不整的陆一楠时,当即愣在了门口。
聂其轩把陆一楠放在床上,扭头吩咐任之初,“阿初,去端盆冷水。”
“啊?哦哦。”
任之初很快端来了水,“义兄,水来了。”
聂其轩指了指昏睡不醒的陆一楠,“照着她的脸泼,泼醒为止。”
被人泼冷水的滋味定然不好受,一向起床气严重的陆一楠睁开眼刚要开骂,却见床前站着两个男人,她坐起身一脸茫然道:“怎,怎么了?”
聂其轩把一床被子扔在陆一楠身上,并未答话。
倒是任之初急了,“你还问我们怎么了,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差点抹了义兄的脖子。”
陆一楠瞪大眼看向聂其轩,“不可能吧!我刚刚明明在房里睡觉。”
聂其轩眼神颇有深意地瞥了瞥掉在地上的解剖刀,“哦?那你的人和你的刀怎么会在我的房里?”
那人说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陆一楠挠挠头,莫不是自己太过爱岗敬业,连睡着了都想着解剖尸体?
想到自己差点把聂其轩开膛破肚,陆一楠没来由地一阵心虚,“那个,聂先生,我可能是梦游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包涵哈!不过我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聂其轩挑了挑眉,“说说吧!今天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陆一楠裹了裹身上的被子,拧眉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的,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我很早就困了,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你的房里,有没有什么不对劲?”陆一楠的失常,让他想到了什么。
陆一楠一愣,“没有啊!我想着想着案子,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醒来就在你这里了。”
“我刚刚试了试,你体内有极细微的毒物,正是周森几人所中之毒。走吧,我们去你房间看看。”
三人来到陆一楠的房间,窗台上,那盆黑色曼陀罗极其惹眼,聂其轩眉眼一凝,“这花怎么会在这里?”
任之初挠挠头,“义兄,我见阿楠喜欢,便向郑县令讨了一株。”
聂其轩叹口气,“也许我们都错了。”
10
聂其轩向客栈掌柜借了一只公鸡,喂了它一些花瓣,半个时辰后,那只鸡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聂其轩对着公鸡泼了一壶冷水,公鸡立时一个激灵,受惊般上蹿下跳。
“义兄,这花真的有问题!”
聂其轩点头,“我说过,白色曼陀罗全株都是有毒的,而以果实毒性最强,只一点粉末就可以让人昏睡,现在看来,这黑色曼陀罗与它有异曲同工之效,这种花可以迷惑人的心智,让人产生幻觉。”
“书呆子,聂先生差点被你害死!”
任之初连连摆手,讨好道:“阿楠,对不住,我只是见你喜欢,特意向郑县令讨来的,并不知道这花竟有如此作用。你现在先不要生气,待结案之后,我任你处置。”
陆一楠听任之初这样说,便决定先放过他,“聂先生的意思是,周森四人的死可能与郑县令母子有关?”
聂其轩点点头。
“可是,他们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任之初拧眉,“我想,我们要查一下郑家母子的来历了。”
11
任之初派出去的人去了郑县令登记在册的户籍地,却探得一个消息,郑县令是在很小的时候,跟随他的母亲逃荒到了那里,至于二人从何处来,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任之初找到了县里管理县志的老书吏,老人上了年岁,但记性却是很好。
“说起这几个人,倒叫老朽想起来一个人。”
“哦,是何人?”
老书吏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开始了回忆。
二十年前,太平县曾有一首富名唤郑鑫,此人乐善好施,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郑鑫好交友,而且不问出身,年轻时曾与几名江湖中人结拜了兄弟,几人犹如亲生,过从甚密。
后来的一天夜里,郑家突然起了大火,郑家上下二十余口,全部葬身火海。他的几位结拜兄弟,为郑家人守灵发丧,当时还被传为一段佳话。
自郑家人死后,郑鑫的结义兄弟也都各奔东西,有的去了外地,有的留在本县。尤其是沈焱沈员外,靠着精明的头脑,不过几年,便成了太平县新一任首富。
任之初翻看了几眼卷宗,当年那场大火几乎使郑家灭门,官府给出的结果却是意外,他皱眉道:“现在看来,郑鑫就是我们要找的最后一个人。郑鑫死于火,火克金,沈焱死于水,水克火。原来,凶手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想起来了,”陆一楠一拍桌子,“我就说听着曼陀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我记得以前在哪看到过,每一种花都有它独特的花语,而黑色曼陀罗的花语,是复仇。
“还有,陈垚死的那晚,我曾见到一位穿着奇怪的老婆婆从他房内出来,第二日陈垚死后,由于死亡时间对不上,我也并没有在意,可我刚刚问过店家,他们这个店里,根本没有女人。”
聂其轩点点头,“这么说来,你那晚碰到的人应是有人假扮,若那人是郑老夫人的话,”他看向二人,“郑家当年的灭门大火可能另有隐情。”
12
几人并没有急于找上郑家母子,这几日,经过聂其轩的诊治,陷入昏迷的周森有了醒转的迹象。
三人守了他几天几夜,他终于睁开了眼。
周森似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一时之间颇有些感慨。
许是劫后余生,又许是良心发现,不等三人问什么,他便把一切和盘托出。
二十年前郑家的灭门大火,确系那三人所为。他们当时年轻,野性难驯,看上了郑家的万贯家财,被那些身外之物蒙了眼,做下了那等伤天害理之事。
周森当时年纪最小,胆子也小,谋害郑家之事他是不同意的,奈何被那三人以家人性命逼迫。
料理完郑家的丧事后,几人分赃之时,他良心不安,没有要一分钱。
随后四人各奔东西,约定对此事闭口不提。
沈焱和陈垚胆子大,精明,靠着分来的财产在商界占有一席之地。
韩淼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那些钱挥霍一空后,便老老实实在武馆当了教习师傅。
可周森胆子小,这么多年,他的每次梦里都会出现郑家人在火场挣扎的身影。中毒昏迷的那几天,竟是他这二十年来唯一睡得好的日子。
郑县令来太平县任职的那天,周森就认出了郑老夫人便是当年的郑家嫂子,他跪在她的面前为当年的事情忏悔。
可是郑老夫人说,只要他帮她杀了另外三人,她便会原谅他。
一面是兄弟情义,另一面是多年前所犯下的错误,周森不知该如何取舍,不管怎样,他这一生,都只是个小人了。
最终他决定帮郑老夫人报仇。
他们一人下毒,另一人行催眠之事,看着昔日的好兄弟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周森知道他的死期也不远了。
13
任之初三人再次上门时,郑老夫人正在佛堂念经,听到丫鬟来请自己,不禁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当年,沈焱几人是盗匪出身,我家老爷并没有嫌弃他们的身份,收留了他们,并与他们结拜了兄弟。老爷心善,也始终相信人性本善。可是,虎狼怎么可能不伤人呢?
“终于,在那一天夜里,他们忍不住了,罪恶的黑手伸向了一直把他们奉为亲兄弟的老爷。他们杀了郑家上下二十余口,我当时也身受重伤,后来撑着一口气逃了出来,老爷去世,我本不想苟活,可后来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这么多年,我就是为了复仇而活,仇人已死,我的心愿也了了。我的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希望钦差大人不要为难他。”
郑县令完全没有想到,太平县连环自杀案的元凶竟是自己一直吃斋念佛的母亲,一时难以接受。
陆一楠也是心生不忍,她开始怀疑,律法真的能保护弱者吗?
“老夫人,那曼陀罗……”
郑老夫人笑看着陆一楠,“小姑娘,黑色曼陀罗在番邦也叫复仇之花。当年我偶然遇上那个孩子,他手把手地教我种植这个稀罕之物,又传授我用毒之法,说这种花的毒加以心理暗示,可让人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杀死自己或者别人。
“这些年,我潜心修习医术,终于掌握了这种毒的用法。我与周森联手,故意让他把县太爷的真正身份透露给沈焱,他当真坐不住了。
“我知道他连夜给几人写信要求重聚,在探得陈垚的落脚之处时,便假扮厨娘进入他的房间,趁机给他下了毒,再加以心理暗示,他果真就自尽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以后再做,我便有了底气。
“当我听说钦差大人讨走了一株花时,我就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没有人能查出真相固然侥幸,如今被你们发现,我也无话可说。”
“教您种植之法的那人是谁?”
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不能说,那是个好孩子。”
她看向陆一楠,“小姑娘,若是有人告诉你,你和聂公子只能有一个人存活在这个世上,你会怎么选?”
陆一楠震惊地看向郑老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郑老夫人却是没再答话。
14
郑老夫人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为难,提前服了毒,走的时候很是安详。
郑县令也引咎辞官,一场复仇事件终是画上了句号。
离开太平县的路上,陆一楠仍是心事重重,聂其轩瞥她一眼,“还在想郑老夫人的话?”
“聂先生你说,郑老夫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聂其轩抚了抚她的发顶,“我们都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什么都不要想,至于如何选择,到时候自然知晓。”
陆一楠点点头,“你们说,如果老夫人不自尽的话,律法会不会对她网开一面?”
任之初皱眉摇头,“我是律法的捍卫者,不管犯罪的理由是什么,我只信奉一句话,法不容情。”
“可是……”
“你忘了你曾经宣过的誓了?”
陆一楠心里默念:“我保证忠于人民,忠于法律,秉公执法……”
“哎,不对呀!聂先生,你知道的有点多……”
编者注:本文为#花语故事#主题小说征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