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法医:双生劫
21世纪女法医陆一楠,意外穿越到古代,与大理寺少卿任之初、神秘江湖侠客聂其轩,组成破案三人组,为生者洗冤,为逝者昭雪。
1
“传言,某部族有一种花,名曰双生花,两朵花在一枝花梗上互相争抢,争斗不止,直至死亡。所以,现在有些地方,很忌讳有双生子出生,双生子一般被认为会引来灾祸。”
茶棚里,任之初合上书,看了一眼听得一脸认真的两人,笑道:“怎么,你们没听过这个故事?”
阿峰挠了挠头,“任公子说笑了,我就是个大老粗,哪有闲情逸致看这种东西?”
“还真有这种说法?在我们那,生了双胞胎可是喜事呢!”陆一楠四下张望了一下,捅了捅阿峰的手臂,“哎,你家庄主呢?”
不待阿峰回答,任之初便道:“哦,忘了告诉你,义兄婚期将至,他一早便回了藏剑山庄。”
陆一楠放下茶杯,撇了撇嘴,“我说,他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说好了他成亲的时候婚宴包给我的。”
“阿楠,你确定你做的饭能吃?”在陆一楠杀人的目光下,任之初缩了缩脖子,赶紧改口,“好了好了,义兄的婚期定在冬至日,距现在还有月余,不怕错过。”
2
一行人行至柳州的时候,任之初说要去探望寡居的姑母,三人便驾了马车直奔柳府。
柳家是柳州有名的富商,由于家主早逝,是以现在的当家人便是任之初的姑母柳夫人。
柳夫人约莫四十多岁,妆容精致,手上捻着一串佛珠。许是出身世家的缘故,她的身上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魄。
陆一楠一见柳夫人,便觉此人不简单,在这个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年代,她能一手扶持柳家多年,定是位精明强悍的女人。
倒是她身旁站着的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长得白白净净,但看着却有几分唯唯诺诺。
几人在厅中就座,任之初与姑母聊起家事,那叫柳竹宣的表哥有时插上一两句话,倒也一派和谐。
临近午饭时分,丫鬟搀着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子进来,女子给几人行了礼,随后对着柳夫人道:“母亲,儿媳已命人备下酒菜,可以请几位贵客入座了。”
柳母拉着任之初的手站起身,介绍道:“初儿,这位便是你的表嫂,晋家大小姐晋微。”
任之初淡淡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晋微冲他福了福身,随后转向陆一楠,行礼道:“这位就是陆姐姐吧?”
陆一楠看着面前的女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水嫩,不是顶漂亮的,但身上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娴静气质,只是她的眼底却隐着一丝不明的情绪。
她扶了女子一把,道:“少夫人身子重,不必多礼。”
3
三人在柳家住了几日,陆一楠便与晋微好得如同姐妹,想她这么多年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身边也都是大男人,有许多私密的话这下也可以有人倾诉。
晋微的娘家也是柳州望族,听闻钦差大人到了本地,在三人临行前特意设宴款待。任之初本想推辞,可晋家说是家宴,因着柳家这一层关系,他也不好推脱。
一行三人便随着柳家人于启程的前一日前去晋家赴宴。
见过了晋家父母,陆一楠便扶着晋微在园中散步。
晋微看了陆一楠好一会儿,直到把她看得不自在,才开口,“楠姐姐喜欢钦差大人吗?”
陆一楠一愣,“你说什么?”
“我见钦差大人看楠姐姐的眼神不对劲,我还以为……以为你们互相爱慕。”
陆一楠哈哈大笑,“你说书呆子?我从来都是把他当兄弟。说实话,自我认识他和聂先生以来,都是以男装示人的,我从没觉得自己与他们有何不同。”
“我听楠姐姐这几日总提起聂先生,难道楠姐姐真正属意的另有其人?”
陆一楠点了点晋微的额头,笑道:“哎,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想着给人做媒吗?我一直把他们当成我的家人,在我心里,感情就是累赘,一个人无牵无挂岂不很好?”
晋微低头,绞着帕子道:“楠姐姐活得真是潇洒,若是我也……”
陆一楠打趣道:“你也怎样?”
还未等晋微开口,两人突听得一声尖叫从后院传来。
晋微吓了一跳,吩咐身边的丫鬟,“去看看怎么回事。”
丫鬟循着声音跑过去,过了一会儿满脸紧张地回来汇报,“小……小姐,后院荷塘里,发……发现了一颗人头。”
“什么?”晋微一阵恍惚,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幸而陆一楠扶了她一把。
“怎么回事?”陆一楠出声问道。
那小丫鬟被吓得瑟瑟发抖,低着头嗫嚅道:“奴……奴婢也不清楚,陆姑娘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陆一楠吩咐丫鬟照顾晋微,径直奔向了后院,她刚迈进院子,便看见一道白色身影,顿时松了口气。
任之初见到她忙迎上来,“阿楠你来了。”
“怎么回事?”
原来,晋家后院有一处荷塘,每年会产不少莲藕,晋老爷吩咐厨房采来给几人尝鲜。谁知一个小厮下水采藕时却捞出了一颗人头。
任之初想着那人头的样子,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陆一楠走到塘边,果然见地上摆着一颗梳着少女发髻的人头。人头上沾染着些许塘泥,但依然可以看出面部腐烂严重,已露出森森白骨,白骨上只剩一些肌肉组织顽强地附着着,散发着浓重的腐臭味。
她站起身,看着任之初道:“吩咐人下水去找,我估计塘底还会有不少东西。”
一个时辰后,荷塘边便摆了大大小小几十块人骨。
陆一楠穿好围裙,戴着手套把尸块按部位摆好,她拿着处理好的骨盆仔细检查了一下,回头对着任之初道:“这些尸块可以肯定是来自同一个人,从耻骨弓角度及颅骨看,这是一个女人。她的牙齿有轻度磨损,结合耻骨联合面的磨损程度,她死时不超过二十岁。”
她把冲洗好的一截断骨举到任之初眼前道:“你看,凶手下刀时特意选取关节处,他应该是懂一些基本的人体结构。但是这些骨茬参差不齐,这说明凶手并没有什么经验,而且他的力气很小。”
“力气很小,这样说来凶手可能是女子?”
陆一楠点点头,“不排除,但也可能是病弱的男子或是老人所为。”
“她的死因还能查出来吗?”
陆一楠点点头,“她的脑后有一不规则钝器伤,伤口周围有血迹。据我判断,死者应该是被人用锤子之类的钝器击打头部导致颅内出血死亡的。”
“死亡时间呢?”
“看这腐烂程度,排除一切外界因素,她大概死了一年左右。但刚刚我听府内的小厮说,他们这里的习俗是每年春节都会吃藕,以求来年平顺,他们最后一次采藕是去年腊月底。所以,我觉得死者应该是死于春节后。”
4
任之初回头看着闻讯赶来的晋老爷,问道:“近一年来,贵府可有人失踪?”
晋老爷一愣,结结巴巴道:“回钦差大人,没……没有。”
“晋家的荷塘里竟然捞出一具尸体,晋老爷难道不想给本官一个解释吗?”
晋老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钦差大人冤枉啊!草民确实不知情。”
“哦?”任之初挑眉,“那晋老爷倒是与本官说说,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把碎尸扔到贵府的荷塘里?还是说你们府内有何见不得人的勾当?”
晋老爷擦了擦汗,“钦差大人,草民想起来了,元夕后,府内确实有人失踪,那人便是我的小女儿。”
任之初一愣,看了一眼挺着大肚子站在旁边的晋微,厉声道:“大胆,晋小姐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到了现在,你还敢欺瞒本官?”
晋老爷叹了口气,“草民怎敢欺瞒钦差大人,我本有两个女儿,而失踪的,的确是我的小女儿。”
二十年前,晋夫人诞下一对双生女儿,但初为人父母的夫妻二人却并不开心。
原来,晋家原是前朝贵族,而前朝一直都有双生子不祥的说法,凡是诞下双生子的人家都会把第二个孩子处理掉。而晋家的小女儿就是应该被“处理”的那个,可当时去办这件事的嬷嬷心善,不忍心害死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她便把女婴养在身边,并为她取名澜澜。
直到十几年后,两个面容一样的女孩儿的初次相见,晋家人才知道小女儿并没有死。碍于脸面,也因着晋家这十几年来并未发生不祥之事,晋老爷便认回了小女儿,并改名晋澜。可是一年前,在晋微成亲前夜,晋澜却莫名失踪了,他们只以为她是离家出走,所以并没有寻过她。
“荒谬,简直荒谬。”任之初怒极,“为了那么一个传说,你们竟连亲生女儿都不管不顾吗?”
“大人,有多少双生子出生后都被溺死,我们供她吃喝,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好,好一个仁至义尽。经陆姑娘检验,荷塘里发现的碎尸与晋澜体态年龄一致,本官现在怀疑晋澜之死与晋老爷有关,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任之初话落,便有侍卫进来要架走晋老爷,晋老爷挣扎道:“草民冤枉啊!若是我想杀了她,断不会等到如今的。”
任之初却是不再听下去,挥了挥手,侍卫便把晋老爷拖了下去。
5
晚上回到柳家用完晚饭,柳夫人单独把陆一楠请进房中,犹豫了良久,才开口,“陆姑娘,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陆一楠微微一笑,“夫人客气了,您是钦差大人的姑母,我既与他是结拜兄弟,自然也是您的晚辈。有何事您尽管吩咐,若是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老身是希望陆姑娘可以劝劝初儿,放过晋家老爷。”
陆一楠呵呵笑了两声,“夫人这是说笑呢!钦差大人办案,我一个小小的仵作怎好干预?”
“我见初儿对姑娘有些别的心思,若是事情成了,老身便给姑娘安排个合理的身份,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进相府。”
“嫁进相府?”陆一楠刚喝进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嬉皮笑脸,“夫人,不是晚辈不识抬举,若您现在与我谈的是死人,我可以与您聊上三天三夜,但是活人嘛,我实在是不感兴趣。再说,我可是天煞孤星的命,我身边的人全被我克死了,您也不想您唯一的侄儿被我克死吧!”
“这……”柳夫人脸色变了几变,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身子,手上捻了几下佛珠,叹气道,“陆姑娘也知道,晋微现在正怀着身孕,老身实在是怕她心急之下动了胎气。”
陆一楠被茶盏放在矮几上,站起身道:“夫人要相信您的侄儿,若那晋老爷真是无辜的,他定不会冤枉好人。时候不早了,晚辈先告退了。”
陆一楠迈出柳夫人的房门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怪不得电视剧里宫斗宅斗动不动就会死人,她虽只跟柳夫人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却是比解剖一具尸体还累啊!
她本想着把今晚柳夫人找她的事说与任之初,可见天色不早了,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近期的睡眠不太好,便想着散散步有助于睡眠,却在刚迈进后花园时,看到水池边有一道火光,似乎是有人在烧纸钱。陆一楠还在纳闷是谁那么大胆竟在柳府内烧纸,却听到男人絮絮叨叨的低语传入耳中,那是——柳竹宣。
还未等她仔细听他在说什么,便见晋微挺着大肚子从另一处走到池边,把一件斗篷披在了柳竹宣身上。
柳竹宣却猛地一挥手,把斗篷打落,“滚!”
晋微愣在原地,眼眶瞬间蓄满了泪,“相公,你在说什么?”
柳竹宣踉跄着站起身,似是喝多了酒。刚刚在席间柳竹宣称病没有入席,没想到却自己一个人跑到花园里喝酒。
陆一楠借着月光看去,只见柳竹宣挥手甩了晋微一耳光。她一皱眉,刚要走过去阻止他,却没想到柳竹宣一句话让她惊在了原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你杀的。”
晋微捂着脸看向柳竹宣,语气里满是讽刺,“你既那么爱她,当初为何不娶了她?还不是因为你更爱我晋家的财势!”
“你……”柳竹宣指着她,却是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晋微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勾唇道:“怎么?被我说中了?你娶了我,可以得到晋家的全部,可你若娶了她,你便什么都得不到。你的母亲是个精明的商人,这笔账可是算得很清呢!
“哦,我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假仁假义了,因为她死的时候,怀了身孕,三个多月的胎儿,都已经成型了呢!”
“你住口!”柳竹宣把手中的酒壶摔在地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给我滚!”
“如果可以,我也宁愿从未与你相遇。”
晋微说完便转身离开。
陆一楠看着她挺着大肚子艰难行走的背影,心里一阵悲凉。不过,他们刚刚说她死前怀了身孕?她是谁?
第二日,晋微一直心神不宁,陆一楠叫了她好几次都不见回应。
直到自己手里的绣绷被抽走,晋微才回了魂。
陆一楠坐在她身边,手里摆弄着她绣好的小衣服,问道:“怎么,还在想你妹妹的事?”
晋微敛眸,“楠姐姐,我父亲他……”
“放心吧!若你的父亲是清白的,我们绝不会冤枉他,但……”陆一楠叹了口气,“晋微,你了解你的妹妹吗?”
晋微摇摇头,“父母一向不准我们见面的,所以我与她感情并不亲厚。”
“柳公子他与你妹妹……”看到晋微惊诧的表情,陆一楠忙道,“昨晚我出去散步,听到了你们的争吵。”
晋微叹了口气,“成亲那晚,他喝醉了酒,说对不起晋澜,对不起孩子,我才知道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陆一楠把东西放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你现在怀着身孕,要时刻保持愉悦的心情,不能影响了肚子里的宝宝。我和钦差大人还要去现场看看。”
陆一楠说着就往门口走,晋微却突然出声叫住她,“楠姐姐……”
“嗯?”
“没什么,我是在想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像我一样?”陆一楠有些恍惚,扯唇道,“你至少还有父母的疼爱。”
6
“这里便是晋澜失踪前所住的阁楼了。”陆一楠说着转头看向任之初,“书呆子,你真的怀疑凶手是晋老爷?”
任之初摇摇头,“正如晋父所说,若他们真的想杀了晋澜,根本没必要等到现在。”
“那你还……”
任之初叹气道:“阿楠,你还记得林县令吗?他为了给孩子报仇,可以放弃高官厚禄,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反观晋家人,就为了那一个可笑的传说,便置自己的亲生女儿于不顾,两相对比,虽然林县令犯下大错,可我……”
陆一楠见他欲言又止,笑道:“书呆子,你变了,是谁当初信誓旦旦地说法不容情的?”
“阿楠,你也熟知律法,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陆一楠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禁笑道,“若是聂先生在这里,肯定又会一本正经地让你我背诵刑律了。”
任之初想了想自家义兄那张很少有表情的脸,轻笑着摇了摇头。
“任公子,陆姑娘,发现了一把斧子,上面有干涸的血迹。”
陆一楠接过阿峰手里的斧子,看了一眼,道:“这应该就是凶器了,死者是被这把斧子砸死后分尸的。阿峰,还发现什么没有?”
阿峰抖着手里的东西,嚷嚷道:“陆姑娘,这屋子里除了这些绣品,什么都没有啊!”
陆一楠接过阿峰手里的东西,翻看了几眼,“我虽不懂刺绣,但也看得出来这绣品做得精致,这针法好特别啊!”
陆一楠顿了一下,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拿起一方手帕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她的眉头越拧越紧,这种针法,她见过。
“阿楠,发现什么了?”
陆一楠抬头看向两人,抿唇道:“现在还不好说,阿峰,我要你去帮我办两件事。”
“陆姑娘你说。”
“一,拿着这些东西去城里各个绸缎庄问问有没有人会这种针法。二,找到当年抚养晋澜长大的婆婆。”
阿峰见她面色严肃,立即应声道:“陆姑娘你放心,属下一定做到。”
任之初见陆一楠一直盯着一张帕子出神,忍不住出声道:“阿楠,你是不是发现什么线索了?”
陆一楠收起手帕,摇头道:“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是晋家人,但也只是猜测,确切的证据还是等阿峰回来再说吧!我们先回柳家,我有事要问柳竹宣。”
7
两人一进柳府,却见丫鬟小厮乱成了一团。
一见两人回来,只匆匆行了个礼便急急跑远。
陆一楠拉住一个小丫鬟,问道:“府里出了什么事?”
小丫鬟福了福身道:“钦差大人,陆姑娘,少爷他……他跌进了后园的池塘里,死了。”
“什么?”任之初震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钦差大人走后不久,洒扫后园的小厮发现的……”
陆一楠忙问:“那你家少奶奶呢?”
“少奶奶她受了刺激,动了胎气,这会子稳婆正在给她接生。”
陆一楠看了任之初一眼,见他脸色有些不好,遂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看看你姑母,我去看晋微。”
陆一楠刚一进晋微的院子,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混合着稳婆焦急的声音便传入耳中。她快步走进房门,看着一旁满头大汗的稳婆问:“怎么样了?”
稳婆满头大汗道:“陆姑娘,不行,胎位不正,少奶奶生不出来啊!”
陆一楠走到床边看着晋微那张苍白的脸,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测。
她握住晋微的手,“晋微,你听稳婆的话,为了孩子坚持住。”
晋微摇了摇头,一行泪混合着汗水渗入发间,“楠姐姐,对不起。相公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看着晋微不似做戏的表情,陆一楠低喃道:“晋微,你知道吗?我也曾心死过……”那个人走了之后,她心如死灰,可她庆幸她坚持了下来,她可以替更多的人主持公道,这也是那人的毕生所愿。
晋微的气息越来越弱,稳婆在一旁急得大喊:“陆姑娘,少奶奶她大出血,若再不把孩子取出来,大人孩子就都保不住了。”
陆一楠看着晋微越来越苍白的脸,吩咐道:“去熬一副麻沸散给她喂进去,另外取我的刀来。”
陆一楠取出手术刀,明知道她不可能听到,她还是轻轻地在她耳边道:“可能会很疼,你坚持住。”
刀锋划过晋微小腹的一瞬间,陆一楠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眼前一片模糊。她抬袖擦了擦眼泪,一层一层分离晋微腹部的皮肤。
半个时辰后,两个孩子相继从晋微的肚子里被取出来,陆一楠把孩子交给稳婆,“孩子呛了羊水,想办法给他们吸出来。”
“那,少奶奶……”稳婆看着那满床的血,心里不禁一颤。
“她只是晕过去了。”陆一楠缝着刀口头也不抬道,“你们去给她准备一些萝卜汤之类的,等她醒后让她喝下去,排气之后才能进食。”
“又是双生子,这可怎么办哦?”稳婆哀叹的声音传入陆一楠耳中。她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晋微,再想到任之初曾给他们讲过的那个传说,心里不禁一阵悲凉。
8
阿峰是三天后回来的,这三天里,陆一楠检验了柳竹宣的尸体。由于柳母坚决不同意解剖,她只能从尸表看出柳竹宣确实是溺水身亡,他的身上虽经过水的浸泡,还是有浓重的酒味儿。
陆一楠对任之初讲了那日花园里的一幕,随后道:“从现场痕迹来看,确实像是喝醉了酒造成的意外。”
任之初皱眉,“会不会是殉情?”
陆一楠嗤笑一声,“一个始乱终弃的男人,怎么可能为了旧情人殉情?再说若真是殉情,他会有一个主动行为,足迹不会这样杂乱。”
任之初点了点头,的确,池塘边镶嵌的石头上,有一处新鲜的擦蹭形足迹,很明显是足迹的主人没有站稳,不慎跌落池中的。
阿峰带回来两条消息——他们在阁楼里发现的那些绣品,全城只有晋澜会绣,那是她独创的一种针法,旁人只能学其形,却学不到精髓。
还有一点就是,收养晋澜的婆婆说,晋澜的肚脐下方,有一枚指甲大小的胎记。这个秘密,是连晋家人都不知道的。
晋微是在柳竹宣下葬的那天醒过来的。她还没能下床,听着外面的哀乐声,她的面上并无半分伤心。
陆一楠是不用送葬的,她趁府里的人都在忙,敲响了晋微的房门。
晋微见她进来,忙要下床,却被她先一步按在了床上。
“晋微,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晋微扯了扯嘴角,“楠姐姐有什么话便说吧!现在的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陆一楠看着她平静的表情,淡淡开口,“你才是真正的晋澜,而我们发现的那具尸体,就是被你杀害的双胞胎姐姐晋微。”
晋微一愣,随即扯出一抹笑,“楠姐姐是在说笑吗?”
陆一楠从袖子里摸出一方手帕,又拿过晋微先前做好的小衣裳一并递到晋微面前,“这是我们在阁楼的箱子里发现的,这上面的针法,与你给孩子做的衣服上绣的图案一模一样。”
“呵呵,就凭这个,你们就认定我是那个死人?”
“当然不止是这个,我听把你养大的婆婆说,你的小腹处有一枚指甲大小的胎记,而真正的晋微身上却没有。”陆一楠看着她的眼睛,“那日替你开刀取出孩子的时候,我看见了。
“还有,我是学医的,我很肯定,你之前有过身孕,而我们发现的那具尸体上没有任何怀过孕的迹象。”
晋微原本浸着笑意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来,“楠姐姐,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晋澜名义上是晋家二小姐,可实际上她连丫鬟都不如。
她虽被父母认回,但是双生子不祥的思想根深蒂固,这件事始终是晋家人心里的疙瘩。回到晋家的晋澜并没有享受到父母的爱,她被安排在后园的阁楼上,穿着粗布衣服,吃着最差的饭菜,连每个月的例银都从没有她的份,平日只得靠做些女红换取钱财。
她与柳竹宣就是在她去绸缎庄售卖绣品的时候认识的。她长得漂亮,而柳竹宣身上有一股商人所没有的书卷气,两个年轻人被彼此吸引,私定终生。
她从柳竹宣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晋澜阴暗多年的心似乎照进了阳光。可是,她没有想到,就在她查出自己怀有身孕的那一天,他却告诉自己他要听从母命迎娶晋微,那个名正言顺的晋家大小姐。
于是,所有的积怨都在那一晚爆发了。
晋澜抹了抹眼泪,勾唇道:“那晚我本想自尽的,可是晋微,是她自己找死!”
晋微是穿着她的新嫁衣来的,平日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竟然没带一个丫鬟。也是,那时候她已经不用在人前维持她柔弱的假象。
她在晋澜面前炫耀那身大红的嫁衣,炫耀柳竹宣送来的礼单。她们起了争执,晋微失手把晋澜推倒,她的肚子正好撞到尖锐的桌角。
看着她的身下被鲜血染红,晋微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苍白的晋澜,施舍般告诉她,如果她乖乖的,她会让柳竹宣把晋澜收了房,否则,她就等着身败名裂。
她记得晋微跟她说过的那番话,“你以为柳竹宣真的是被他母亲逼迫着娶我的吗?他与你的相遇本就带着目的。他们母子要的是晋家的财势,而你什么都不能给他。”
“我自然是不信她的,她杀了我的孩子,那也就不必活着了。在她走出门的时候,我就拿起斧子,一下一下地砸在她的后脑,她的血溅在我脸上的那一刻,我觉得畅快极了,哈哈哈……”
第二日,她便穿着晋微的嫁衣,带着她的嫁妆,嫁给了她一直想嫁的那个男人。
陆一楠拧眉,“分尸手法是谁教你的?”
晋澜一愣,咯咯笑道:“当然是我自己了,楠姐姐,难道杀人还需要别人来教吗?”
“那分尸手法极其专业,不懂医术的人不可能每一下都能找准位置。晋澜,你跟我说实话,那个人到底是谁?”陆一楠想起聂其轩曾跟她说过的那番话,难道,幕后黑手真的是他?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个清贵如玉的男子会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晋澜扯唇道:“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出卖他。楠姐姐,我只能告诉你,他跟我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被抛弃的人。
“你为何要把尸体扔在荷塘里,你明知晋府每年冬天都要清理荷塘,难道你就不怕被发现吗?”
晋澜“咯咯”笑了两声,自嘲道:“即便发现了又如何?若不是你们,你以为谁还会去在意一个不祥之人的死活?”
陆一楠看着她那绝望的眼神,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双熟悉的凤眸,那天,那个人也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那柳竹宣中的忘忧醉又是从何而来?”
听得陆一楠这样说,晋澜瞬间收了笑,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楠姐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医书上记载有一种药名曰忘忧醉,服之便会有醉酒之态,但若不及时解毒,便会醉死。你在柳竹宣的衣服上泼酒的时候一定想不到,一向强势的柳夫人会同意我尸检吧!
“柳竹宣身上的确酒气逼人,可是我解剖发现,他胃里的酒味儿根本就没有那么重。再加上他是溺水身亡,他的尸温本就偏低,恰恰是这一点,为你做了时间证人。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早就在他的酒里下了药,即便他没有失足落水,等那药发挥效用,他也活不了。
“可你千算万算,却没算准他竟失足落了水,他落水瞬间死亡,那枚药丸还有一大半停留在他的胃里。
“难道你背后那人没有告诉过你,我身边有用毒高手吗?”
晋澜语气有些悲凉,“没错,柳竹宣是我杀的。”
她与柳竹宣初初成亲的时候,除了被柳母逼迫,他甚少与她同房。那时的晋澜以为他是真心爱着自己的,她是想用晋微的身份好好与他过日子的。可是,天不遂人愿,叫她无意中听到了柳家母子的对话,她才知道晋微并没有骗她。柳竹宣追求她,诱惑她,竟然真的是因为他一直以为她是晋家大小姐,却不知道,她是晋家早就该死的那个人。
所以后来得知她的身份,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她。
那时,她便想杀了这对道貌岸然的母子。
可笑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再一次有了身孕。她想给孩子一个家,只得忍下心中的怨气,想着只要往后他们真心待她,那她便忘了之前的一切,重新开始。
可是,她漏算了陆一楠几人的到来,从晋微的尸体被发现的那一刻起,她就回不了头了。
“其实,我那位婆母在我们成亲不久,便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那时,我模仿晋微已有一些时日,她的言语形态自是学了七八分,就连同床共枕的柳竹宣都没有发觉出有什么不同。但我那位婆母实在是太精明了。”
那是她刚刚查出怀有身孕的时候,有一天,柳母把她叫去了正屋。她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道:“晋家小姐果真是好手段啊!”
晋澜心里一突,佯装不懂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儿媳听不懂。”
柳母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母亲的意思是,你比竹宣更适合掌管这份家业,他虽有野心,但是还不够狠心。”
柳夫人并不在意真正的晋微去了哪里,她要的,只是一个可以给柳家带来利益的晋家大小姐。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柳竹宣是真心爱你的。”
晋澜一愣,扯唇道:“真不真心又能怎样?他是个懦夫!他的母亲不是喜欢控制他吗?杀了他,便是给我那位婆母最好的报复。”
她说着已经泪流满面。她又何尝不是真心爱他?可是谁又能理解她渴望阳光的心,既然这阳光不再灿烂,那她宁可毁了。
陆一楠满脸的失望,她轻声开口,“你后悔吗?”
晋澜抹了抹眼泪,轻笑道:“我不后悔杀人。”
陆一楠看着她的样子,竟一时语塞。她也办过不少因为得不到宠爱而心理扭曲的案子,可没有一次让她这样难受,她站起身,“你好自为之,钦差大人答应,等你出了月子才会开堂问案。”
9
深夜——
晋澜看着熟睡中的两个孩子,想到自己的命运,心中一阵悲戚。
双生子注定要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
陆一楠一直都没睡踏实,她最近一直多梦,梦到以前的事。她被吵醒的时候,脸上满是泪水,可还来不及细想梦中的内容,就被外面的火光惊住了。
她披上衣服往外跑去,却见晋澜的房间已经被火吞噬。
她不管不顾地端起一盆水浇到自己身上,就要往里冲,却被人拉住胳膊,“阿楠,你要做什么?”
“救人啊!里面有三条人命!”
“没用的,这火已经着了一段时间,里面的人不可能还活着。”
陆一楠挥开任之初的手,“哪怕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她再不能接受有人在她面前死去了。
任之初看着她的背影,一咬牙,提起水桶把自己浇湿,也跟着冲了进去。
“任公子,陆姑娘……”提着两桶水回来的阿峰不禁一阵焦急。庄主临走前可是交代了他要尽全力保护他们二人,可一个不小心,两人竟都往火场里闯,若是他们受到一丝伤害,那庄主……
火场里——
陆一楠把已经昏迷的两个孩子交给任之初道:“你先把孩子抱出去。”
“阿楠……”
“快出去,要不然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任之初看了她一眼,一咬牙,抱着孩子冲了出去。
她背起被呛得昏迷的晋澜,艰难地往门口走,背上的人却在这时恢复了意识,一把推开陆一楠,边咳边道:“楠姐姐,你不要管我,你快走!”
陆一楠咳了两声,“我既进来了,断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晋澜已经意识模糊,她摇了摇头,“楠姐姐,我活不下去了。父母不爱我,丈夫不爱我,我还杀了人,不可能会活着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陆一楠被烟熏得直掉泪,她一边扯着晋澜往外走一边冷声道:“你至少还有孩子,可是我呢?我从小就是孤儿,长大以后,我最爱的人死在我的面前,我都还没有放弃,你又凭什么?你不觉得你太自私吗?孩子们还没享受这个世上的美好,你就私自剥夺他们的权利……”
陆一楠话音未落,门口的一道横梁直直地坠落下来,她心里一紧,用力把晋澜往门外一推。她闭上眼,心里想着,也许这样就能回去了,只是,好像有些舍不得。
可预想中的感觉并没有到来,陆一楠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她便被人揽进了怀里,在昏迷之前,她迷迷糊糊地脱口道:“阿轩……”
抱着她的男人手臂一紧,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柳府外的马车内,一只修长的手撩开车帘,淡声问道:“怎么回事?”
侍从抱拳道:“主上,柳家少奶奶带着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自焚了。”
车内的人倏地放下车帘,冷哼道:“废物!回山庄。”
10
山庄里——
披着斗篷的男子走进密室,守门人恭敬道:“主上。”
白衣男子脱下斗篷交给那人,“他怎么样了?”
“主上,公子已经开始吃东西了。”
男子嗤笑一声,从那人手里拿过酒壶,吩咐道:“谁都不许进来。”
晏珣虚弱地倚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医书,几日不见,他瘦了许多。见到来人,他放下医书,摇摇晃晃走到男子面前,抓住男人的手臂,质问道:“你把阿楠怎么了?”
男子并不理会他,而是径直坐到桌边,执起酒壶斟了两杯酒。
晏珣看着他的侧脸,又唤了声:“阿晏……”
被唤作阿晏的男子抬起头,看着对面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神色莫辨。他把一杯酒推到晏珣面前,“阿珣,陪我喝一杯,说起来,你我二人还从未在一起喝过酒。”
说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
晏珣拾起酒杯一饮而尽,虚弱地开口,“阿晏,是我对你不住,那些,原应有你的一份。”
阿晏摩挲着酒杯,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我想要什么,自会凭自己的手段得到。”
“不要再害人了。”
阿晏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冷声道:“今天这酒怕是喝不成了!”
他撂下这句话便起身往外走,身后的晏珣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恳求道:“阿晏,你杀了我吧!是我欠了你,你莫要再折磨自己了。”
阿晏一下子红了眼眶,好一会儿,他才又冷声道:“那个女人身上,被我下了连心蛊。”
晏珣一怔,所谓连心蛊,需下在男女双方身上,若是有一方殒命,那另一人也必死无疑。更重要的是,此蛊无解。
他站起身,抓住阿晏的衣袖,急切道:“另一只在谁的身上?”
阿晏挥开他的手,似笑非笑道:“阿珣,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不要再想着寻死,你死了,她也活不成!”
“阿晏……”
阿晏抬手打断他,“阿珣,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安先生。”
话音刚落,便见守门人慌乱地闯进来,他的眉头一皱,“做什么?”
“主上,不好了,夫人她……”
阿晏脸色剧变,他一把推开晏珣,直奔门外而去。
11
离开柳州的路上,阿峰看着陆一楠颇有些埋怨,“陆姑娘,你以后可是不能这样冲动了,幸好你只是被烟熏晕了,这若是出点什么事,你叫我怎么跟庄主交待?”
陆一楠情绪不是很高,只是胡乱地点头应下。
晋澜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她在起火前便服了毒。幸好两个孩子救治及时,并没有大碍。
经过这么多事,一向强势的柳夫人也苍老了许多。她拒绝了与任之初一同回京的提议,并且散尽家财,带着两个孩子在乡下找了处平静的地方颐养天年。
至于晋家,晋澜到死也没能得到父母的承认。
陆一楠叹了口气,就像一次次击破谣言,这荒唐的传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弭?